2018年6月18日 星期一

Tullamore Dew。。。











































Tullamore Dew是一種愛爾蘭威士忌
在「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這本小書裡
村上春樹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他敏銳的洞察力與文字的功力以及輕微的神經質,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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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斯克瑞亞的酒吧,
那位老人
是如何喝
Tullamore Dew的?

住在愛爾蘭中部一個小地方洛斯克瑞亞(Roscrea)時,
我走進旅館附近一家酒吧。
夜晚九點左右,稍微吃過一點東西之後,
覺得有點無聊,
於是手裡拿著一本書,想去喝一杯。

店裡非常擁擠。
我在櫃檯點了布希密爾司,一個人孤單地舉杯喝著時,
有一位七十歲左右的男人也同樣一個人獨自走進店裡來。

他頭髮泛白,穿著整齊的西裝,打著領帶。
西裝、襯衫和領帶個別都節度端正,感覺十分清潔,
完全沒有一點凌亂的地方。
不過靠近一點仔細看時,
才知道每一樣質料都浮現隱藏不住的疲憊色調。
當然那些過去必定也曾經有過各自散發相當輝煌光彩的日子吧。
但那些光輝日子,應該是屬於吉米・卡特就任美國總統以前的時代,
關於這點我敢拿出一點小錢跟你打賭,
當然假設打賭成立的話。

以年齡來說,可以推測現在應該已經是退休身分了。
過去曾經擔任過什麼樣的職位?這要想像並不容易。
可以想像大概不是太高的地位。從氣氛可以知道。
不過在有限的意義上,其中並不是沒有含帶敬意的影子。
或許 --- 曾經擔任過本地小銀行的經理 --- 這樣的工作也不一定。
或者是葬儀社的老闆?
這樣一想,也覺得不是不可能。
體格算是小個子。雖然不瘦,不過也不胖。
沒有戴眼鏡,背脊挺得很直。
不過為什麼他會在晚上九點鐘還穿得這麼整齊,來到酒吧呢?

他站在我旁邊(我坐在吧檯的高登上),一隻手搭在櫃檯上,
以像在確認風向雞的尾巴位置似的眼光看著酒保。
年輕的酒保看來非常忙碌地工作著。
沒辦法,他看看旁邊的我,微微笑一笑。我也微微笑一笑。
然後,他眼光和酒保對上之後,從口袋裡摸出幾個銅板來排在櫃檯上。
發出鉲鏘一聲美好舒服的聲音。
可能口袋裡早就預備好正確金額了。

酒保臉上露出好像用尺準確量過似的短暫而簡潔的微笑,
拿起大玻璃杯,就著懸空倒掛的酒瓶,接取Tullamore Dew,
放在紙板杯墊上擺到他面前,也沒仔細數過就一把將零錢收走。
在這之間酒保不發一語,男人也什麼都沒說。
在這場所這似乎已經像是潮起潮落般反覆過無數次的例行交易了。
當然,這純屬推測。
除非用心電感應之類特殊的New Age式通信手段,
否則只能以這樣的結論打住。

老人拿起威士忌,安靜地送進口中。沒有對淡。
喝過後也沒拿起Chaser(譯註:喝烈酒後所喝的水)來喝。
店裡雖然非常熱鬧,但他幾乎毫不在意。
不像很多人都做的那樣,一面倚靠著櫃檯一面轉過身,回頭環顧店裡。
存在那裡的,只有他,和他杯中的威士忌而已。
如果那酒吧裡除了他之外一個客人也沒有的話,
恐怕他也一點都不會在意。

看來,他似乎並不是為了找談話對象,或找認識的朋友而來這酒吧的。
倒不如說,連他有沒有認識的朋友在這裡都令人懷疑。
不過,只有一點,我確實相信並可以斷言。
那就是他是完全放鬆的

在我漫長的人生旅途中,
看到這樣放鬆的人真是機會不多 --- 他就是放鬆到可以這麼説的程度。

大約花了十二分鐘時間(當然我並沒有仔細去計算時間,所以畢竟只是大約而已),
他喝著那威士忌。
喝一口就想一想什麼,又喝一口又一直靜靜地想一想什麼。
他在想什麼呢?我當然不知道。
也許在想Bud Powell彈奏和弦的左手節奏,
特別是晚年不時會有點慢拍的感覺,
是刻意的,還是單純技術上的原因所引起的?
。。。。。。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在喝著Tullamore Dew時,
正在熱心思考著(或正在熱心思考時一面喝著Tullamore Dew),
我感覺那好像是對形而上的 -- 或反實用性的 -- 事物正在做綿密而實證性的考察似的。
有一點這種意味。

不過他的玻璃杯終於乾了。
該來的時刻終於來到,就像出海口漲滿的潮水終於退下一樣確實。
當他確認已經完全喝乾之後,
就像出現在「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兔子那樣,
眼睛瞄一下手錶,再看一次我的臉,微笑一下。
他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
那微笑顯示正好適量的酒,正好在適當時刻喝乾的意思。
真是再好不過了。
然後他慢慢把放在櫃檯上的左手收回,
穿過人群縫隙,快步走出店外。

他走掉之後的空間裡,一時還留下類似亂了條理的空隙般,
該怎麼說呢,就像理論上沒有完全消除的和音,稍微有點收拾不良的殘響般。。。
不過那也終究像水面的波紋落定,
徐徐變小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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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段文字一個個打出來,
因為我需要做一件事平息心情。
同時,在端午的泳池邊,吹著不尋常的季候風,
這段文字,令我心動。


2 則留言:

ringo 提到...

老妹最後四行的文字倒是有村上春樹的語言結構,我看過村上的身為職業小說家和大江健三郎的如何造就小說家如我這兩本書之後對小說文筆特別敏感

midori 提到...

哈哈哈~~~那我應該説「近朱者赤」呢?還是「近墨者黑」哩:)))